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欠钱不还,躲躲藏藏过日子的人,就叫「老鼠」,不见天日的臭耗子。讨债集团在隔壁门口叫骂,说下一次逮到乾脆就杀了省事。

「吵死人了,还让不让人睡,楼上张婶说的话我总算信了,当初就不该看租金便宜同意住他们隔壁!」

「别抱怨了!顶多就住半年多,等我调职,飞黄腾达咱们就搬走了。」

「别说半年,半个月我也住不下去,话说隔壁他们还真会躲,怎么能天天搞失踪?」

「所以才是『老鼠』啊,躲藏是本能。」

我换了门口的白炽灯泡,灯泡噌地一声亮了,房子照明终于不那么昏暗,但是这一亮,木板门虫蛀的蚀洞、墙角的蜘蛛丝、霉斑就更明显。所以我觉得有些时候还是不要拿灯去照亮比较好,例如隔壁家的事。

明明墙板薄得可以,隔壁却异常安静,彷彿没人住一样。十岁正是和同龄朋友吵闹的年纪,怎么能这样鸦雀无声?我十岁那时天天找麻吉来家里打游戏,鬼吼鬼叫,屁话一堆。我甚至生出疑心,那天看到的小男孩是鬼魂,其实他们一家子早就死在屋内了,越想越可怕??这租金价格,说是凶宅我也信。

鬼日子还在继续,反正半年后就要搬走,我无心交际,我早已厌倦一次次建立人际关係又抽离,能逃课就逃课,三流学校的老师多半也睁一隻眼闭一隻眼,全当没看见空着的座位。

爸爸常常被外派到各个分部做事,对此他毫无怨言,说职位和年薪不就是看重经验累积吗?苦的是妈妈和我,妈妈的个性被生活逼得尖酸刻薄,我倒是还能苦中做乐地说:「以后有人问我的专长,我就要说是搬家,绝对搬得比任何人都有效率。」

以前我会对每次分离耿耿于怀,年少时总是把友情看得很重,还曾经泪眼汪汪地约定要做一辈子的死党。现在倒是释怀了,反正到头来会联络的就那几个,一隻手数得出来。我还曾半开玩笑地对李胖说,我这下是真的朋友满天下了,像在集点,每个县市都有那么几个旧识,记得清长相,但名字总对不上。

我也谈过几次恋爱,交往过几个可爱的男生女生,我喜欢他们,但没太往心里去,我几乎是来者不拒,抱着及时行乐的心态与他们交往,反正对我来说,最终都是会离开的人,没特别惦记谁,我想我这辈子大概就这样得过且过。

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惦记任何人。

那天我本来准备翘课回家打电动,一上楼梯,却看见那个灰溜溜的小身影蹲在门口。

「操!」

差点吓尿了,还以为见鬼了。他也被我吓到,身子缩了一下,身上的衣服明显太大件,领口往一边肩膀歪去,脸灰扑扑的像是没洗澡。他就那样直直盯着我看,我从楼梯走到家门口,他视线都没移开半毫。

钥匙插进门口、开锁,我终于不自在地问:「干嘛?」

他反倒是像闹彆扭般低下头来,不说话了,小小东西还挺有脾气。

「你不进去家里吗?」

他看着我手上的钥匙。

「没带钥匙?」

他点头。

「哦,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?」

他没说话,灰色眼睛眨呀眨。

不想管他,又不关我的事。不想为了他破坏美好下午的兴致,我本应该快乐打游戏、或是看片擼一发、再点个外卖,可是,可是??别用那么无辜的脸孔看我!

我边让他进门边咒骂自己:「苏千里,你他妈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,要开安亲班是不是?」

男孩好奇地四处张望,我板起脸孔,故意装作恶狠狠的大人:「别碰其他东西!你手脏!」

闻言,男孩乖乖地坐在地板上,蜷起十指不敢乱碰。十岁左右的年纪,小说能读吧?我随手抽一本冒险小说给他:「给你看,不准吵我。」

然后我就戴上耳机打游戏去了,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伸个懒腰后才突然良心抽痛地回头关心一下那个小不点。那个男孩已经睡熟,小小的脑袋随着打盹不断下垂,手边的小说根本一页都没看。明明床就在旁边,他却听话地连碰都没碰,等下醒来脖子肯定痠死了。

他太瘦了,一身骨头,轻得像根羽毛,抱起来一点都不费力。我将他丢到床上,把风扇调个舒适的角度对准他,男孩似乎做了恶梦,囁嚅着说:「对不起,开门让我进去,我乖,不要把我丢掉??」

我揉了揉他皱在一起的眉心,乱回:「嗯,你乖,不丢你。」

在饭桌上我和妈妈聊起隔壁的事,旁敲侧击。妈妈说上次有个社工来问,那个小男孩怎么都不见踪影啦?隔壁那户父母直接说,小孩没啦!死了,去年春天就死了,别再来看了。好像前阵子社会局有短暂介入过,后来就不了了之。爸爸直接说,他们存心要把男孩藏起来。男孩是「黑户」,一出生就没登记户口,没有身份也无法就学,活成幽灵人口。

好好的活人就这样被说死,小小年纪就被迫活在大人的恶意之下,也不知道那男孩听懂几分。那男孩像野草一样拉拔长大,没学识,不常开口说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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